干爹

香小陌

都市生活

孟小北出生在陕西岐山西面,一座大山沟里。他出生那天傍晚,晚霞染红黄土千锤百炼凝塑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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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章:探病

干爹 by 香小陌

2024-3-4 20:30

  发水的河畔匆匆一别,又是数日没机会见着面。
  少棠他们部队当日集结回营,休息两天之后约莫又去附近蔡家坡等地的镇甸帮忙抢收、救灾,部队士兵守卫的大门每天进进出出满载官兵的大卡车,尘土飞扬。
  孟家父子皆沉默数日,各自怀揣一肚子心事。
  孟建民是回想起前一回在厂门口与持砍刀的农民对峙的情形。他当日心情极为糟糕,受到打击,撇下贺少棠掉头就走了,相当的不尽人情,没有礼貌。现在想想有些后悔对不住对方,没有对少棠更加上心。当时甚至没机会察看对方身上,这会儿才回忆起贺少棠当时衬衫上满都是血迹,后膀子好像被人砍了一刀。
  孟建民再有修养一个书生君子,也终归有人性的弱点,多年来情绪郁结,多愁善感。他自认是有才有貌具有大好前途的一名青年,这么多年就窝在穷乡僻壤,虚度掉十年青春,郁郁而不得志。面对贺、段那两名背景深厚的干部子弟,面对巨大的难以跨越的身份上的鸿沟,有那么一刹那,孟建民心理无法找到平衡,也有恨意……
  这都俩仨月过去,才惦记起这一茬儿,人家毕竟救过自己儿子!孟建民本质是个厚道人,又优柔寡断,思前想后开始放不下,这时真想给自己一嘴巴,少棠整天风里来水里去,也不知道后背的伤好了没有?
  大院里的孩子王孟小北同样心情寡淡,心不在焉,打鬼子“敢死队”都集体闲散萧条了。
  一群孩子围着他们的首领。跟小北关系最铁的那个小胖子,名叫申大伟,说:“小北,你说那天那个解放军,怎么这——么帅啊!帅毙了!我们在楼上都看见怎么回事了!”
  孟小北坐在红砖墙上,一条腿蜷起,另一条腿潇洒地垂下来晃荡着:“你没见过帅的吧。”
  申大伟这活宝逗乐,跟大伙绘声绘色描述那天人群甩成一条长龙,怎么把贺班长从泥水里拽出来,又学少棠怎么从洪流漩涡里歪脖扛着箱子游出来。
  孟小北说:“申大伟你瞅你,我少棠叔叔是你这熊样吗。”
  申大伟下巴双层肉一颤:“我不像解放军吗?!”
  孟小北眼一横:“再粘两撇小胡子,你像座山雕。”
  申大伟:“孟小北!你狗日滴!”
  孟小北:“少棠是龙出水,你要是掉河里,就是肥猪出水了,没人捞得动你,我可不去捞你。”
  申大伟:“孟小北你、你、你!!!”
  孟小北小窄眯眼儿一眯缝,嘿嘿一乐:“小爷也不用捞你,你就是吹了气儿的大浮标,肯定能自己在漩涡里漂起来。”
  用院里大妈们的话说,孟小北在外人面前就是一张小贱嘴,一副小欠样儿,这娃可糟心了。
  孟小北才不在乎院里大妈大爷的待见不待见他,他还懒得招呼外人呢,也从不讨好大妈们,不拍马屁不爱来事儿。
  他身上穿的衬衫是少棠摞给他们家的旧衣服。那时各家小孩都穿由大人衣服改小的旧物,极少买得起新的,也买不到好料子。部队军装的料子就是最上档次的。少棠的浅绿色长袖衬衫洗旧了,下摆被划拉个大豁口,补都补不上,就攒给孟小北。马宝纯给剪掉缺口、收肩膀、改短,正好孟小北能穿。
  孟小北心里特咨儿,每天都穿这件浅绿衬衫,因为好像家里只有这件衣服所有人默认是完完全全只属于老大的!不用跟弟弟争着抢着调换着穿。孟小京那个瓜货,根本瞧不懂军装的帅气和档次!
  孟小京小小年纪,已经起了臭美的心思,本来就长得漂亮,眼睫毛长,每天在洗手间偷偷抹马宝纯的蛤蜊油护肤脂,散发一脖子浓浓的劣质油脂香气。
  孟小北就没这心思,正好相反,疯起来脸都懒得洗,护肤脂是什么东西?
  马宝纯教育哥俩每天早起睡前要刷牙,孟小北懒,两遍俭省成一遍,早起刷。
  马宝纯说:“你晚上睡觉前也得刷啊!”
  孟小北说:“晚上睡觉又不见人,早起要见老师和小伙伴,嘴巴臭才刷呢。”
  马宝纯哭笑不得:“这傻贼傻贼的孩子,你睡前才更要刷,保护你的牙啊!”
  孟小北迅速龇出一口整齐白净的牙,给他妈妈看,狡辩道:“啧,咱家哪个的牙最白最好看?!”
  ……
  几天后,穿军装的贺班长终于来访。
  贺少棠是从他们隔壁医院出来,拎着一塑料袋药,另只手拎着给孟家带的东西。
  孟建民一开门,看是少棠,怔怔得,都有点儿说不出话。
  少棠更黑更瘦了,脸庞下巴都现出瘦削的棱角,双眼微凹有神。这人衬衫风纪扣总是少扣一个,露出锁骨,孟建民甚至能从少棠凸出的锁骨形状判断,天灾人祸的年景,他们部队真不把小兵当人使,都当成牲口。
  少棠也不用客套:“你们家小北呢?”
  孟建民说:“大院后面跟一群孩子玩儿呢,可能去煤堆玩儿了,要不要叫他回来?”
  少棠:“哦……算了不用了,找你就行。”
  贺少棠爽快地一递手:“给你们家小北带的。”
  孟建民其实已经知道带的什么,由衷地说:“千万别,少棠,好东西你自个儿留着,不用给那孩子。”
  俩人在门口推推让让,掰扯了半天。贺少棠说这就特意给你们家孩子带的,孟建民说那熊孩子他都不配吃这么高级的东西!你不用这么疼他!
  贺少棠眼底黑黑的,显出真心:“孟小北正长身体呢,他不是爱喝牛奶么,平时喝不着,这奶粉和麦乳精你们合作社没卖的。”
  孟建民说:“那你自己不用补了?你拿回去吧。”
  少棠突然严肃,淡淡说了一句:“建民我说实话,我小时候没少吃这些东西,我又不缺嘴。”
  孟建民:“……”
  少棠转瞬又轻松笑道:“再说我都老大不小的了,我个儿都不往上窜了,我现在再补钙也忑么不赶趟了啊!”
  “给小北补吧,瞧他那小矬个儿!”
  “还他妈整天在大院里给一群孩子当头儿呢,傻了吧唧的,这院一群秃小子里面就、他、最、矮!”
  少棠笑声爽朗,转身一挥手,声音仍然回荡在楼道里,人已经奔下楼走没影了……
  孟小北错过少棠来访,回家就急了,跟他爸吼了。
  孟小北说:“少棠叔叔来咱家,爸你不去喊我?”
  孟建民瞧着他:“你爸我还去煤堆那头喊你去?”
  孟小北:“少棠叔叔是找你来的还是找我的?”
  孟建民:“他是你爸还是我是你爸?”
  孟小北嘴里咕哝:“那就不一样么……”
  孟小北然后跑到部队去要求探营。传达室站岗小兵都认识这小子。这要是大人来,一准儿不许乱入,一看是这孩子,通融通融,登记名字,就让他进去了。
  孟小北熟门熟路,一溜小跑直奔连队宿舍,有人就在楼道里喊,“棠棠,快滚起来,你儿子都来看你了!”
  贺少棠窝在被窝里,看书呢,脸色略微发红。
  孟小北打小可没少得病,折腾习惯了。他这还是头一回,见到少棠生病了!
  大人病起来比小孩邪乎,尤其平日里身体结实健壮的,病来如山倒。少棠之前还走着去孟家送东西,回来就歇菜趴窝了,浑身发热。
  少棠睡的下铺。孟小北倒也不客气,哧溜钻上床,猴在少棠床铺的蚊帐里面,像坐轿子似的,隔着被子一屁股坐对方大腿上,好像那条大腿就是给他的腚准备的。
  少棠说:“爷传染你啊。”
  孟小北说:“我有免疫力,我金刚不坏身。”
  少棠笑,掰过孟小北的脸:“让老子瞅瞅你满脸的免疫力。”
  小北一双眼睛笑起来,直接就眯得没有了,两腮笑出两溜特别逗的褶子。贺少棠下意识地,数这小子鼻子上有几颗水痘疤痕。
  贺少棠难得病一回,胸膛枕上去发软,声音也轻,喉音略哑。
  抗洪奋战数天,铁汉也撑不住这么折腾,生生累病了。两条腿在麦田泥水里淌走,泡烂一块,涂了药膏,用纱布包着。
  同屋战友取笑:“啧啧,饿说贺黛玉,半天都没下床了吧,瞧这病怏怏的,连咳带喘的呦!”
  睡上铺的小斌也跟着嘲笑:“小手帕一捏,大鼻涕擤着,刚才孟小北没来的时候,我都听见这狗日的在被窝里娇喘来着!这会儿他儿子来看他了,他又装成老子了!”
  贺少棠一拳捶向上铺床板:“滚吧。”
  孟小北从兜里掏出他皱巴巴的手绢,递过去,大声道:“棠棠,我要听你娇喘。”
  全屋哄笑。
  贺少棠拿脚一拱,笑骂:“喘你二大爷!”
  孟小北颇有求知欲与研究精神,在桌上倒腾那些药丸。
  少棠从被窝伸出头,低声道:“嗳别乱吃。”
  “小北臭孩子,快给我吐出来,老子的丸药你也吃。”
  少棠把大药丸子从孟小北嘴里抢回来,自己捏成两瓣嚼吧嚼吧吞了,吃完中药满嘴呼出的都是微苦微香的味道。
  楼道里一串雄赳赳的脚步声。
  门口床位的兵低声道:“嗳,排长来了!”
  一个班的兵迅速拉桌搬凳,围坐在桌旁,打开书本装模作样,这是晚间业余的政治学习时间。
  孟小北精明的小眼一转,少棠已经掀开被窝。俩人心有灵犀,无需语言交流,孟小北迅速钻入被窝,把头蒙住……
  排长穿军绿色胶鞋的一双脚在少棠床前转悠了好一圈儿,隔着蚊帐往里寻么。
  小北捂得都快要窒息了!心内腹诽,那厮怎的还不走!
  排长缓缓低下头,瞄着贺少棠,冷笑:“还藏?”
  “老子看你俩还藏?!”
  “小混蛋,滚出来!”
  排长猛一掀蚊帐帘,从被窝里张牙舞爪滚出一头狼崽子……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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